我的睡前忏悔 (第2/2页)

很快，jiejie就先离开了，因为那个时候她已经十八岁了，而我还只有六岁，她自己考了出去，把考试费和自己预估的曾经食宿费都写作捐款还给了孤儿院。说实话，我对那个地方并没有很大的印象，上学前的记忆我总是模模糊糊，mama，mama的配偶，死亡，下午阳光中的躺椅，孤儿院的铁床，那里的没什么表情的阿姨，铁门，铁门上的葡萄藤，从边门里进来的jiejie。

    她把我从那个蒙昧里拉出来，她说，我当时什么反应都没有，就知道她是我jiejie，她蹲下问我走不走，我就只是拉着她的手不说话。就像一个小木偶——唉，当时她给我买什么lo裙我都穿的，现在反而翻白眼了，她伤心的说道。

    jiejie漏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她当时抱着我，说她爱我。

    之后，她就像是用这在解释万物起源似的，一次次强调她爱我。

    我对于这个字眼很陌生，老师教过我英语，like是喜欢，i　like　swimming，我喜欢游泳。Love是爱，i　love　you，我爱你。

    印象里，我的母亲没有说过她爱我，她一直大着肚子，坐在窗边织毛衣，孩子流了一个又一个，我疑心她是地母，不然为什么无时不刻她的肚子都膨胀着，好似一口火山；我母亲的配偶我更是没见过几次，最后一次碰面，他就在和母亲争吵。两个人声音很大，我呆呆地坐在马桶上，看着钟表。

    后来，他们俩就分开了，再后来，听说母亲得艾滋病死了。jiejie说是母亲的配偶传染给她的，但我当时也不过六岁，什么是艾滋病，什么是母亲，什么是离婚，什么是财产，统统都不懂，就知道jiejie。

    jiejie的眼睛是火种，逼仄的热情，被限制在眼眶里，她当时红着眼眶，拉着我的手，站在母亲的墓碑前，放了一只从别人的墓前拿来的白色菊花。

    jiejie为什么爱我，我从来不知道。或许是因为血缘，或许是因为母亲，我都不知道，而且我也不敢问。万一jiejie自己都说不出来呢？我从来都不是这么别扭的人，有什么事情想做就做了，但是面对jiejie，我宁愿就只躺在她的腿上，什么也不说，这样最好，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只是知道jiejie还在那里就好。

    因为我怕她回答什么我是她的meimei，所以她爱我。我从来都不是因为jiejie是我的jiejie而爱着jiejie，因为jiejie的温柔偏执的一切，她灯影下的侧脸，她对于无用的美的念想，她的大胆，她早上还没打理的头发带着床上被子的太阳香气。我甚至都无法记起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留意这件事，大概爱是无师自通。

    但我突然很想问jiejie为什么爱我——出于某种18岁高考前不惧一切的年少轻狂。就好像临死前人的回光返照。

    我突然什么都想知道。

    第二天，当我准备好了说辞，买好了圣诞节的大餐小心翼翼的摆在桌子上，自己扭扭捏捏好一会儿之后，jiejie却再也没有回到这里。

    我等她，一直等到桌上的小蛋糕的蜡烛燃尽，guntang的果茶再也无法冒出热气。

    ……毕竟周五的话，jiejie是一定会回来的，周六周日她不住校的，她会跟我住在一起。

    可能只是晚一点。

    没想到一等就到了我的21岁。

    jiejie失踪了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