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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永】朝阳的冬天 (第6/10页)
慢慢地向下延伸,还有些正在爬上她的身躯;她脸上那些淡淡的细纹都是树根攀伏过的痕迹。 “我知道你恨我,”他听见这树根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不爱你?” 手里的橘络断了线,朱朝阳把掉在地上的那一节捡起来扔在报纸上,“没有,我知道你爱我。”而且没有人比你更爱我,连朱永平都不会。他在心里默默地说。 朱朝阳没有得到即时的回复,他想周春红可能是没词了,也可能是睡着了。他还是默默地剥着他的橘子,剥好的橘子他一个都没吃,都摆在桌板上,本来打算留着给周春红吃,可是周春红也不吃,他不知道留着给谁,还是一个劲地剥,很快剥到了最后一个,而最开始剥的那些橘子已经开始发干发硬了。 突然病床上伸出一只手,他下意识躲了过去,然后听见一阵枯朽的咳嗽声,他才知道那原来是周春红的手。 周春红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对他说:“自从你去外面住,我好久都看不到你,是我的错觉吗?你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朱朝阳说:“我不是前两天才去看你?能有什么变化?” 周春红摇摇头,慢慢地说:“你还年轻,感觉不到,可是在我眼里,一天就是一年,时不我待啊……” 朱朝阳抬起眼睛瞥了她一眼;那是一个全新的时代向一个衰老时代的一瞥,是刚走入向被抛弃的一瞥,是跟不上向来不及的一瞥……周春红眼里能看到这些,她知道朱朝阳此时尚且感受不到这些,然而总有一天他会明白的,他是一个那样聪明的孩子,又有一颗那样善良的心。 突然间她握住朱朝阳的手;朱朝阳这才意识到她的手是那么地凉,而且滑腻,像抓住过了时限的烤红薯。小时候周春红就常常给他买烤红薯,不是因为他爱吃,只是因为她们单位旁边刚好有卖的。 她说:“我们以后就好好的过日子,好不好?” 朱朝阳愣了一下,突然低下头默默地讲: “……等你出院了,我请你去吃鱼好不好?” 他看见周春红的眼睛里泛起亮光,安静又惊天动地,好像大海里突然跃出的一条鲸鱼。有什么东西好像在告诉他:从今天起,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了。 6. 这两天的朱永平显得有点话多,虽然他以前话也不少,但这两天显然不一样,有点没话找话的感觉,一会儿说哪盆花长草了、一会儿说哪盘菜炒咸了、一会儿说谁谁谁家又结婚了、一会儿说有哪个同学今天来找他,总之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朱朝阳猜到他有话说,又舍不得他的这些小碎话,所以直到他把所有的话都说完了、没得说了,自己一个人僵在那,才开口问他:“你是不是想我妈了?” 朱永平有些惊讶,然后是局促,他的手开始在大腿上摩擦,棉质长裤上细小的绒毛因为静电根根竖起,直到他的手被儿子的大手拢住。 “你放心,我妈很好,她这两天就能住院了。” 朱朝阳说这话时太平静,平静得像个大人。虽然他平时也总是像个大人,但那些时候总是让朱永平心疼的;这时候不是,这时候他的“长大”有点让朱永平害怕。 “这几天我去看她,总有种幻觉,觉得我们过去的那个小家庭又回来了。”朱朝阳望着他,那种眼神不像是看一个人的眼神,而像是看一副遗像,透过朱永平的脸在和过去的某个人打招呼,看得朱永平后背发凉。 “你们要是永远像我想象的这样相爱就好了。”他说。 朱永平被朱朝阳推倒在床上,腘窝撞到床沿,导致整条腿都发麻发冷。朱朝阳zuoai的时候永远像只吃不饱的狗,趴伏在猎物身上不停地撕咬。朱永平身上有好几处咬痕,还没完全下去就又添上了新的,重重叠叠的红印像一副用墨不均匀的画,还有几处甚至被咬破了,结了痂,偶尔会被朱朝阳故意咬开,流出新鲜的血来。终于,朱永平推开趴在他身上的朱朝阳,怔怔地说:“……这样不对。” 朱朝阳被他推倒在地上,脸上仅仅闪过一丝不悦的神色,随后就像什么也没听见一样重新把朱永平扑在床上。朱永平困在柔软的床垫和强硬的儿子之间,觉得有些缺氧——生理性和心理上的缺氧。他的儿子好像有无限的力气和他耗,直到其中一方被耗死为止。 朱朝阳享受这个“耗死”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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