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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晦 (第2/4页)

r>    “我不看他。”他说,本该如此,便是时时以眼相就,我又何曾有半刻曾看清。

    他探手掖开谢崖舟后颈的领,拨开发尾去寻底下那枚红痣,是吸饱了心头血的,休洗勿去。

    谢崖舟推他,温言道:“酒尚烫着。”

    方濯沉默片刻,应道:“是。”说罢便倾身过去,谢崖舟那只瘦得削骨的手在棋盘上一撑,棋秤上的黑子白子便被尽数向房檐下头打去,叮叮咚咚地星点落进雪里。方濯单手扼住他的后腰往前搡,几乎在同一片雪夺上眼睫时,一个吻便咄咄地逼到了齿关。他竟虚虚一过,不敢真的覆上去。

    方濯眼也不错,只见着谢崖舟那双密睫上结着霜,直如银篦一般扎着他千般爱恨,却只消要他舌尖一濡,就凇枝似的化成水,从他山根下淌出一路发光的涧来,方濯在瘦溪尽处接舐而去。他道:“我却看你,因你不是谢崖舟,你也做不了他。”

    谢崖舟扶住他心口,五指将他衣物攥得发起狼狈的皱来。“你想求分明,可梦里哪有分明?”他问道,说着便朝外一指,雪像一根白索,雪天雪地都借由它牢牢捆起,只将他二人困在此处,天地的空隙,人世的空隙,一时竟分不清了。谢崖舟道:“你要不了分明,只要得了贪欢。”

    可不是?方濯闻言也抬眼去望,他平生少见风雪,数来竟泰半与谢崖舟有关。他说:“至德二年,你我同上雁门,奚人困城,你与我说关外雪粗,可用作砥石,亦可淬刀,你敬服,却终究不喜。”

    谢崖舟坐起身来,转手去接,一片雪籽斜下卷来,恰落在他的食指上,也不化,被他指腹一抿,只剩锥刺似的半点近乎痛感的冷意。

    方濯抓住他的手,低头含住他那根短暂地栖过雪的指头,齿关扣着指尖冷白的皮rou,他道:“大雪周耄百里,藏着奚人的窥伺和刀,你分我三口酒,还是方从死人身上摸来的。”

    谢崖舟抬手一斟,一钩银线就倾出来,他扳住方濯的下颔,一口酒,压着舌根的余温,全渡进另一人口中——

    头先被尝见的是冷腥,刀兵、冻土埋进地下,再借由缸中长久且不见天日的藏酵,将雪中吃入的冷气腥味都统统吐出,是酒的烈也烧不尽,烧不透的。人心藏毒,几道红槽犹如死人蘸血的枯指,惊心动魄地在雪面上刮出狼藉虬曲的枝棘。人僵而不化,化则为泥。

    谢崖舟抓一把雪,冰渣窸窣拭过剑身,再落下去时已掺了红迹。他收剑回鞘,冷铁凄厉一锵。

    第二味紧接着反上来,是一股子青惨惨的阴火,仗着那股子冷味,倒也倒得阴魂不散,如同尸体冻得发紫的瘢瘀,一同被雪水酿进酒里。

    方濯从地下将横倒的风灯提起,烛芯仿佛乱蛇,在风里扑簌乱窜,灯笼的昏晕却如实地填附在他二人之间,像一个悬而未决的吻。

    然后才是酒液本身的辛辣,像北境的风干枯栗烈,片雪飞刃张开鳞片,又寡又呛地剐他脏腑,砯石坠到腹中,倒溅出一丸新月来。再远便是雁门矗立的女墙,接连山隘,阴翳铺泻,边城沉如硬铁,泥砖结上薄薄一层冰壳,月色生寒,泼天一浇,边缘便镶出一罅流溢的冷光。谢崖舟与他一前一后走出雪林,二人踏出松影,相距不过咫尺,于是方濯也只见得谢崖舟霎那间全身清白皮rou都如遭了这趟子冷水银似的,劈头盖脸地淋漓了一身。

    谢崖舟停步回身,拂掉他肩上松枝落下的雪霰,嘱咐他:“风雪太盛,下回要记得带伞。”

    后来他们在雪下埋了一坛酒,约定两京复有时便掘出,只是等方濯再上极北,封泥已摞进迭沓干涸的血迹。河朔的大雪降在生死之间,是死者的裹尸布,生人的没足泥,碾落在辙刃之下,总叫人无暇在意。他曾留在纯阳宫山门前看过很多回雪,月相或成一个浑圆的窟窿,或成一条窄瘦的弯牙儿,雪从穹顶这样的裂隙中不断涌出来,摘也摘不尽。数千只蒙着白皮的灯笼像受锢在檐角的星盏,没有一盏是为他而明,他在那道不能为他所敞的门前,听见的唯有风哭。

    “谢崖舟,”方濯喊他,他一句话头也揜在风声之下,呜呜咽咽地吊着一口气,还没结成白雾就散去,“我好恨你。”他说。

    谢崖舟垂眼默不作声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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