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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簪沉(上) (第3/8页)

只日益抱怨起布衣上参差钻风的裂口子来。

    缠足掰折了我的趾骨,却依然没有改变我天生的反骨,她们前半夜缠,我后半夜拆,嬷嬷见了,不过训斥几句,照我身后甩两巴掌,再重新给我缠上,只有一回被母亲撞见了,将我房里侍候的人全都打了一顿板子,还要打我。见我躺在地上打滚不肯就范,母亲气急,竟亲自上手来逮我,三两下除了贴身的小衣,将我摁在榻沿上,也不择是臀是股,韧竹条一记撵着一记狠狠挝掴在皮rou上,火辣辣的,很快便肿烧连片,我疼得两股打颤,却觉得较之缠足,似乎还是挨打略容易忍耐一些。

    “教你撕、教你拆,成迟败速的畜牲!还敢不敢、敢不敢了?”

    母亲气得嘴唇发白,骂声也哆嗦起来,我疼得顾不上委屈,只是辗转着身子反复嚷道:

    “我不缠我不缠,打死也不缠……”

    刺疼唰一声深深啮紧股rou,我疼得皱紧了脸,张手够不着旁的什么,就开始偷偷咬自己的手背。母亲一把扯开我的手,撂开紫竹,将我拖至膝上,拿指甲尖儿狠狠拧我腿股内侧的嫩rou,我疼得两腿乱踢,浑身发抖,然后便哆哆嗦嗦地开始哭,噙着眼泪回头望她。缠足伊始,我学会了流泪,后来我又渐渐发现,我一流泪,母亲便心软,她抚着我臀股上紫竹抽出的血檩,抚着我腿上指甲掐出来的瘀痕,哑着声问我:

    “你改不改?”

    我拼命摇头:“我不改!我不缠!”

    “活冤孽!”

    母亲骂了一句,却不再打我,只是理了理我的衣裳,像头一回那样将我抱到腿上,唤嬷嬷进来重新为我缠足,缠好之后,又给我套上了一双很很紧很紧的绣鞋。母亲晓得我最怕她,恐我再擅自拆下缠布,便将知白丢给乳母,夜里过来搂着我睡,我疼得在她怀里钻来扭去,她便牵开被角教我将双脚搁出来晾晾,我仍旧哼哼地哭,她便用罗扇给我缠紧的小脚扇风,她拍着我絮絮地说:

    “做女子总要疼这一回的,熬过去的,一顺百顺,没志气熬不过去的,一辈子受苦。”

    事已至此,我晓得这个足是不得不缠了,我又最不愿被人说没有志气,况且哭也无用,渐渐地,我就不很哭闹了。

    母亲对我的顺从很满意,她每回都哄我:“就好了就好了”……然而下一回只会更疼,嬷嬷将缠布裹束得愈来愈紧,到最后剥开来总是糊着一层血,便连着血皮一道扯下来,将血rou模糊的双足摁进药汤里,一遍一遍地洗净,最后涤荡得只剩下一副皮包骨。在母亲的敦促下,我终于缠成了尚书府内最纤巧细瘦的三寸,老嬷嬷们都感慨,说五岁才开始缠能缠成这般模样,实属不易,它们也从我痛苦的来由变成了炫耀的资本。

    我不便出门,初初缠足的半年里,连晨昏定省都要养娘抱着我过去,困于闺房的日子里,我遵从母命每日与堂姊妹跟随家中的仆妇学习女红针黹,后来,父母又为我请了女师继续在家教我读书,但她们并不会为我深讲四书六经的奥义,不过是依注解经而已,反倒在《女诫》《内训》等书册上要我加意用功,翻覆咏诵。我对针黹之事是有些不屑的,以为自有婢仆服侍,不须我亲力亲为,但母亲发了狠话,教“做不好只管打”,我终究不敢懈怠。我对读书却一直很上心,六经里古雅庄严的字句总令我想起垂花门外的世界里曾经属于我的那些荣光……

    说来总教双亲抱憾,知白念书不及我,他其实谈不上愚钝,于同龄的儿郎们相较,尚属中上乘,只不过珠玉在前,反衬得他黯淡无光了。听闻父亲打他比母亲打我还要厉害,他挨了打,便来同我哭:

    “阿爹骂我笨呜呜呜,说我三日背不下来的书阿姐一个时辰就背熟了……”

    许是做jiejie的对胞弟有一种天然的怜念,又或者是觉得父亲对知白过高的期望其实来自于我当年带给他的荣光,我心里有些愧疚,我每次都会寻来糖果和蜜饯好生哄慰他:

    “阿白,你不要哭,定是阿爹记错啦,阿姐回头就告诉爹爹,阿姐背得没有那么快,阿白是聪明的小孩,一点儿都不笨,真的……”

    这时母亲看见了,便剜我一眼,冷冷道:“你就惯着他!”又瞪知白,命道,“知白回去温书,不许哭了,天黑了再背不出,仔细你老子回来揭你的皮。”

    昏定时,我便宽慰父亲:“阿爹,人开悟各有早迟,强求不得,似仲永那般伶俐早慧,终有才竭之时,苏老泉年二十七始发愤读书,一样功成名就,阿白已经很好了。”父亲对知白很严厉,听了我的话,却愿意对我稍稍展颜,他抚一抚我脑后,目色温和而怅憾:“我这个女孩儿,实比小子强了十倍不止。”

    可惜我终究只是个女娘,母亲也说:“你与阿白,合该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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