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王的台阶_碧眼青鸟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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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眼青鸟 (第2/2页)

坏毛病便是只想完成好的作品,”我说,“不过你不会死,你只是在高跷上谋生。”我在底下指示道路,而他贴着死角和建筑的影子行进。我了解王城,背阳面是落差较大的高台,石壁滑腻无法攀爬,因此甚少被打扫,层层台面上落满厚薄不均的泥土。常人即使身手敏捷,也很难连续完好无损地跃下这些高度,而他是一辈子生活在高跷上的人,利用那两根棍子,他会像普通地走下台阶那样丝滑。泥土将包裹住高跷的底部,使他稳当地落到下一级。“看到那些树了吗?”我说,“坐在上面卸下木棍,顺树干滑下去;扔掉高跷,跑得远远的。”我眼见他一级级下高台,正如我们所想;他飞快去到树林的边界。我等他坐在树上,他却无所行动,直到过了有一会儿,他回头看一下我,然后向树林深处跑去,没有卸下他的老伙计。那些灌木生得并不旺盛,他所经过的地方,树叶漾起涟漪。他无处遁形了。我用余光瞥见旁侧的庭院甬道,高大畸貌的特型演员与卫兵搏斗。我没再看,结果显而易见,他赤手空拳,而卫兵各自有铠甲和刀剑。我离开高台时注意到几名卫兵同样往树林去了。我做了一分努力,回想老者最后望向我的神情,但从这个距离我其实没看清楚。我从此知道,他无法在地面上生活。我没找到驯兽师,不过有碰到她的棕熊,身上有无数个血窟窿,死在铁笼里。我本来还在想呢,卫队对上熊有几分胜算。

    那个碧眼的青年是我意外的收获。他在剧团表演空中秋千。这时空气中没有吊索和秋千,底下也无安全措施,他却蹲在窗洞上,筹措着往下跳。“要自杀吗?”我问。他被我吓了一跳,眼看将要掉下去,我往回拽了他一把。“噢?噢…谢谢,”他说,“我以为您也是卫兵呢。”我修正道:“我是。还是近卫长官。”“呃……多谢您放我一马?”“……不客气?”我说。

    “我准备从这儿荡出去,墙外有些凸出的石块,当然还有更高的屋檐和石像鬼。我要找条能从屋顶到灰街的路,到那里路我就熟了。”他解释道,但没有把计划全盘向我托出。“这样你不可能逃得掉,”我告诉他,“城堡没有任何一块瓦砾会与贫民窟接壤,甚至不和那些宗教用地、商业中心在一起。此外如同王城外有护城的激流河环绕,城堡外围也有壕沟跟水渠。”“万一呢,总有办法?”但他显然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神情有些沮丧,又带着些腼腆,“这以前有机会到处看看就好了,我不了解它的构造,但我们这样的人,不能想看就看。”但我了解它。我说:“这里不是有条路吗,不管熟不熟悉,这是最短的路了。”我指指窗外。我们在城堡的塔楼上,这是很高的地方,窗外再向上一点就能看到围墙的边沿,墙后山势陡峭,急转直上,因为塌陷,这处的城墙如今有一小半没入山体里。他不熟悉路,但很聪敏,我想他早前就发现了这座铁壁城池为数不多的弱点,这才冒险跑到这里。“不够近,我是说,它有些远,跳不过去,”青年说,“我想过爬上塔顶再跳,好滞空得长一点儿,但那也…我不是不甘愿尝试,长官,我通常称得上勇敢呢。”我问:“假如你有绳索和钩子?”他愣住了:“什么?”我疑心他吓得痴傻了,还是重复了一遍。“绳索和钩子!”“绳索和钩子。”我们异口同声道。

    我开了附近房间的门锁,拖出这些东西。我说过,我们在塔楼上,而高处总是必须储备些东西的。他兴奋地亲了我一口,而我并没有感到被一名同性亲吻的恶心或喜悦,只是煞风景地想:都什么时候了。亲完他反倒不好意思起来:“除了秋千,我只会这个了。”我说:“行了,快滚吧。”

    窗洞的大小让他没有太多空间施展,无法自如地把铁钩抛远到围墙上,并将它牢牢地固定在那里,而沿着绳索下高塔,再利用它攀登城墙,中途是极有可能被发现并给逮个正着的。不过他还可以向上扔,勾住顶端的石像鬼,接着像荡秋千那样荡过去。他显然是空中秋千的大学士,行家里手,完全没有在前面两者上浪费时间,而很明显在思考逃亡路线的过程中他已估算好距离。他将一只手绑在绳索的某一段,身体探出窗洞,向上抛出钩子,果决而快,并且看样子也准得很。确保不怎么会松动了,他跳了下去,身影消失的一刻,我的心的确沉了一沉。我朝窗边走去,此时绳子终于起了变化,虽然还是长长的、分割窗景的一线,明暗分布却不再单调。我能看见金色的日光在绳索上跃动。几回合后我重新从窗洞里看见了他。他越荡越高,并且越远,身体整个被光亮包裹着,轻盈而熠熠生辉。我的眼睛因长时间打开变得干涩,眼球表面被灼烧过一样。他的最后一跳使他两脚得以勾住墙垣,身体刺透城堡和围墙间虚无的空气,架起柔软一座人桥。他调整了手上的绳结,慢慢将自己的整个身子送往城墙之上。他回头朝下看了我一眼,但我在看清前因双目刺痛不得不闭上它们,再睁眼时,视野显示出一片蔚蓝。他已掉转面向山野,把王城抛在脚下,我看见他身后的影子——同样莹润地染着蓝色——轻捷蹦了两下,跟着就看不到了。不久后我因过于玩忽职守被捕入狱,留待坦桑格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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