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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傻子 (第4/4页)
从桌子上下来,看到弟弟还在睡觉,就又跑出去了。 等奶奶再出来的时候,阳光照在她满是皱纹的脸上,我快步跑过去接住碗,笑着说道:“奶奶,你真好!” 她心情不错,骂了我一句哄人精,就没再说什么。 而关于弟弟,到了现在,我对他那时候的记忆已经变得很模糊了,除非我认真去回想才能想起来,否则我脑海里一直都是他不哭不闹自己玩耍的样子。 他明明能吃能睡,会跑会跳,还喜欢当我的跟屁虫,我不知道为什么别人会骂他小小傻子? 因为mama是大傻子,我是小傻子,他就是小小傻子吗? 可是,mama只是有些童真,我考试能拿双百,弟弟从来都很乖,他只是还不会说话而已。 他三岁了,还不会说话,被村子里的人指指点点,爸爸带着他去了一趟镇医院,检查出来他的智力偏低。 弟弟出生后的第二年,我平日里就再也没见爸爸哭过了,但现在,他抱着三岁的弟弟哭得哽咽连连,而弟弟看到我后又咧开嘴笑了。 我并不相信弟弟是傻子,于是开口说:“小燚,给我开开灯,我要写作业。” 他不动弹,我就用力戳了戳他的腰窝。 他还是不动。 这个懒蛋,我抓起笤帚往他屁股上轻轻敲了一下,说道:“你去不去?” 他看了我一眼,又瞅了瞅我手里的笤帚,就慢慢地从爸爸怀里扭出来,摇摇晃晃地踩上墙边的一个椅子,打开了灯,然后跑回来,翻出我书包里的作业本,指着作业本对我啊啊两声,我笑着对爸爸说:“您别听其他人乱说,这不是精着呢,我看他就是欠挨打。” 我趁机又扬了扬手里的笤帚,他被吓得往爸爸怀里缩了缩,爸爸就拿走了笤帚,“你别老吓唬他。哎,爸爸也不想相信,但大夫是这么说的。” “爸,老师有时候改作业会给我判错,医生会不会也出错了啊?” 爸爸揩了揩脸上的泪痕,没再说话。因为他养育过我,所以能看出来弟弟跟我的不同,虽然这种不同很细微,弟弟的安静又将这种不同掩饰得很好。 但他知道,他不能总是抱着侥幸的心理。 他的爸爸是傻子,他的妻子是傻子,他的儿子也是个傻子。 正常的我,是他不幸生活中的唯一幸运。 我的傻子弟弟,严谨来说,应该叫做——自闭症患者,遗传了我外公的病症。但那个年代,乡镇的医护人员检测不出来,把自闭症患者通通定义为智力低下,在偏远的小乡村里,他们便被众人称为“傻子。” 而我的mama,因为幼时发烧把脑子烧坏了,是人们口中货真价实的“傻子”。 因为是“傻子”,因为与众人不同,所以人们一直在伤害无辜的他们,伤害他们可怜的家人。 这种“党同伐异”的做法,实在可笑,实在可悲。 在村里,我们一家子一直与人为善,不敢与别人起争执,惟恐跟邻里生罅隙。可即使这样,我们还是被排斥在外,被当做异类,又被伤害。 看了眼弟弟额头的伤痕,又紧盯着我藏起来的被写了“傻子之家——村里有个老傻子,买了一个大姑娘,生下一个大小伙。小伙嫁给大傻姑,生了一个小疯子,又生一个小傻子。老傻子和大傻子都死了,还有两个小傻子,下个谁先死?”的语文课本,爸爸的身体在颤抖。 我之前说语文课本丢了,他就给了我二十块钱,我重新买了一本,那本新书我从来没带到学校过,一直留在家里,写作业的时候专门拿给他看,而那本旧的被我藏在了床底下。因为我总是在家里把课文预习好,所以上课的时候就不用看课本,语文老师夸我好学,让其他人跟我学习,我就被孤立得更严重了。 他们不敢打我。 我曾将一个外村的高年级男生打得哭爹喊娘,所以没人敢明着招惹我,只会暗地里变本加厉地做小动作,从扔我的书包和作业变成了画我课本,撕我作业,割我书包带。我找不到始作俑者,只能愈发沉默,更加用功读书。 爸爸这次没有哭,他的眼睛红得像朝阳,里边燃烧的是怒火,也是希望。 当晚他和奶奶商量了一下,过了一段时间,我们一家四口就搬离了这个小村落。 至此,我的乡村生活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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