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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酒 (第1/2页)

    我是个孤儿,将我抱养回来的男人叫句芒。

    句芒说他是在一棵柳树下发现的我,与我一同的还有一只大青牛,琥珀色的角又长又亮,发着油汪汪的光,届时只有两三岁的我穿了件小肚兜趴在牛背上呼呼大睡,头顶的柳枝条被风呼呼地吹,甩得噼里啪啦,而他看着牛吃草,牛吃着草也看着他。

    他叫我阿重。

    我和句芒一起住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庄内,村里的人很友善,待我很好,并不因我是个来路不明的“野孩子”而有丝毫偏颇。

    村子里从未来过外人,隔壁的大婶说我是这数十年来的第一个拜访者,这里山清水秀,村民相互熟识、安堵如故,夜不落锁,从没有人想到外面去过。她的衣裳上绣了淡黄的迎春花,我盯着黄黄的花瓣发呆,想着村后的那片桃树林,桃林里一直开着红粉的花,就这么一直开了十几年,没人见过桃花败谢,记忆里都是这漫山遍野一大片粉白。田间种着青青的禾苗,被风一吹就掀起绿色的波浪,边上有一排整齐的桑树。

    桑树会结出紫黑的硕大的果实,能把人的脸颊还有牙齿都染黑。白天我最爱绕着桑树群跑,花上一整日摘桑果,我个子矮,最顶端的大果摘不到,便以量取胜,然后兜满一衣兜,蹦跳着回去找句芒,因为他最会酿桑酒。

    句芒是我们村子里手艺最好的人,他种的禾苗长得又高又壮,他织的布又细又密,他酿出来的酒也最为香甜醇厚。

    “小孩不要喝酒。”

    句芒从不让我多喝酒,他说这话的时候正在用剪子剪去桑葚肥绿的叶子,在酒坛里一层一层铺上桑果和冰糖,我给他打下手,屋外淅淅沥沥下着小雨,雨点拍在青石瓦上,敲敲打打像在唱歌,油纸窗透着白光,照在句芒的脸上,落下了一层阴影,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那头青牛养在院子里,厚重的牛蹄啪嗒啪嗒敲着石砖,笃笃声响,成日都在悠闲踱步抖着耳朵吃草,就连我养在门边的一株杜鹃一不留神也被它啃了一口,我揪着它的大牛耳朵想骂,被句芒拦住,“阿重”,他拍拍我的肩表示它算是我的恩人,多多少少也是算欠它人情,“算了,它比你年纪都大,体谅体谅尊老爱幼一点。”

    他说的是,我看着老牛紧密的背毛,想着这个老家伙当年究竟是如何将我驮到句芒面前的。老牛嘴里依旧嚼着草,无声沉默着看着我,棕色的眼瞳里有说不清的东西,浓密的睫毛像把刷子,它倒是被养得极好,皮毛油光水滑,肩背高耸,一下水塘就要水波给它让路。

    桑树喜阳,层层叠叠的碧绿叶片都需要在阳光下舒展,而最大最甜的桑果往往长在高处,得了最多阳光的照拂,我挑了满满一篮子,提回去给句芒。

    “句芒”,我踌躇着开了口。

    我们一向都以名相称,他从未要求过我叫他一声爹,我也觉得他不像一个爹,尽管我确实是被他养大的。

    “我想出去看看。”

    话音刚落我就后悔了,可是声音已经吐出了口,我不安地观察着句芒的表情,等待他审判下什么决定。每一片桑叶都要晒到太阳,被拘在大叶底下的就自然生得瘦小蔫巴,这个小小的村子我已经跑遍了,句芒教给了我何处的水最清甜,何处的土最松软,用其种得的花开得最盛,我将这个小小村庄的一切都铭记于心,不住开始向往外面的,那个我从未见过的世界,会不会有更清冽的泉水,更馥郁的花呢?我无从得知,毕竟我从未晒过太阳。

    “后屋埋的那坛桑酒,你去把他挖出来。”

    他开了口,却是没有提出去的事,只让我去挖那坛据说是将我捡来那年就埋下去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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