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层陷落 (第5/6页)
样的须佐之男,正如他喜爱刹那的光火和绽落同始的樱花。 按照常理来说,作为瞬间的对立面,永恒应当是被八岐大蛇所厌弃的,但实际上他也借助过永恒之手,去定格瞬间的美丽,以方便自己细细品鉴。 比如他曾把须佐之男制作成一束玻璃罩中的永生花,放置在虚假的落日余晖下,配着咖啡欣赏这一束永远不会再生长的美丽死物。也曾以骨刺贯穿他的两排肩胛骨,在排插得错落有致的骨刺上精心装饰层层叠叠的紫罗兰花,远远看着像是一只紫翼的蝴蝶。然后蝴蝶同花海一起,成为了不会腐烂的标本,悬挂在壁炉的墙面上。那场梦境是一个大雪天,八岐大蛇坐在壁炉前,烤了很久的火。 算算时间他已经很久没有制作过须佐之男了,八岐大蛇看向手心的流沙麻将。这是人类世界时下流行的小玩意儿。那天八岐大蛇正漫无目的地观察着人世,试图获取筑梦的灵感。大致的主题已经定好了,他要久违地再次进入须佐之男的身体,在温暖血rou的包裹中从内向外地触摸和感受须佐之男,不过缺少一些细节,比如当他出生时,应当为自己献上怎样的一份诞生礼。 视线扫过半开着窗户,在台灯下捣鼓不停的人类少女,她正在为半成的流沙麻将注入流沙油,碎石亮片在方寸之间弥散流淌,随着手上动作的摇晃闪闪发光。八岐大蛇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做了一个又一个。当台灯熄灭时,八岐大蛇做出了决定,没有比这更适合当诞生礼物的东西了。 八岐大蛇不在乎这份礼物名贵还是廉价,对于神明而言这些都是次要的,重点是制作过程。流沙麻将的制作过程无比接近于他对须佐之男的感情——为了让你变得更美,所以我裁去你身上多余的东西,将你封存起来,反复观赏,即使不慎被边缘划破手心也没有关系,谁会去责怪一件美丽的饰品呢? / 昏暗的雨幕中出现了一点亮色,起初只是悄无声息地试探着沉寂的天空,见一切无恙后,这点亮色便突然飞速向外扩展弥散,像是旋转的万花筒一般整个绽开,无边无际的碎石亮片在天幕中流淌,色彩之斑斓如坠星云深处。 暴雨也止歇了,取而代之的是倾泻的天空,万花筒继续旋转着,绚烂的星云坠入大地,直至这些碎石与亮片奔涌至跟前,须佐之男才意识到它们竟是卷席如海潮,他无处可逃,一下子被吞没其中。意识因窒息而迷离的时候,他看到一只紫色的眼睛高悬在天际,这只眼睛极大,像是这个世界不曾出现过的太阳,只是那冰冷的颜色,更像是恒星燃尽后的死星,一如此刻身陷于流沙中的须佐之男,他快要在炫色中熄灭了。 八岐大蛇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俯视着掌心的方寸之地,任凭须佐之男逐渐淹没于流淌的色彩斑斓间,至此,八岐大蛇的诞生礼彻底圆满了。 心满意足之余,这份极致的俯视勾起了八岐大蛇的回忆。 这要追溯到一切的伊始—— 惨烈恶战的最后,悲悯正义的武神又一次以巨剑贯穿蛇身,消散着同万恶的化身一道从云端坠落,这一次,将是彻底的终结。他斩断了八岐大蛇与世界的一切因果,他所留下的痕迹将湮灭殆尽,连带人们的记忆中都不会再留存有任何关于八岐大蛇的痕迹,这样一来,便彻底断绝了邪神再次从虚无之海归来的可能,代价是须佐之男自身也将被彻底抹杀于这个世界,此后他将不曾出现过,亦不曾消失过。 最后一份留有八岐大蛇身影的记忆会连同武神的湮灭一起毁损,须佐之男原以为会是如此。但他从梦中醒来了,八岐大蛇的残影犹如附骨之疽,牢牢地束缚住了他也束缚住了自己,他们各自拖着残躯在摇摇欲碎的梦境中死斗,而胜负至今未定,因为须佐之男将残存的神力全部作用在了自己身上,他将自己做成了一把锁,封锁住八岐大蛇重现人世间的夙愿,而钥匙是八岐大蛇的名。 须佐之男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用于自保的神力,所以他从此陷入了蛇神构织的缚网中,做着永无休止的噩梦。 相较于须佐之男的被动,八岐大蛇要自在得多,他虽然无法再干涉外界,但依然可以眼观万物,一如彼时身处狭间深处时。 一滴泪水从天而降,落入凡尘的泥土中,这是世间最后一位神明阖目前降下的垂怜,自此神代终结,人类独自如蹒跚学步的孩童般跌跌撞撞着前行。人世变迁,沧海桑田。粗布麻衣褪去,绵软而多彩的衣料逐渐走向市井;袅袅炊烟飘入一点烟火中,地域珍馐在冷链的牵引下互通往来;泥墙黛瓦摇身化为高耸入云的层楼,玻璃窗上反射着暖阳;渔船摇曳隐没在人来人往,巨轮升起漾开浅白的海浪,夕阳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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