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第6/8页)
没有应答。 清梵又敲了两下:“施主?” 月泉淮的声音这才从雨夜里渗透出来。那声音太痛苦了,好似悲鸣。过了半晌,那屋中人嘶哑着低吼:“滚——” 清梵犹豫了一下。 “滚进来!”月泉淮吼道。紧接着是一阵重物落地的声音。 清梵赶紧推门而入。 屋内只燃着一盏要灭不灭的灯,照到墙上显出层次感,一层比一层荒凉。月泉淮连人带着被褥倒在地上,嘴里咬着一角布料不愿叫出声,整个人缩成一团。 清梵走近拿灯一照,月泉淮的脸在暖光下依旧惨白,满头冷汗,像淋了雨一样,头发都被打湿成一缕一缕的。即是是火光映到眼前,他也依旧双眼涣散,难以聚焦。 再往下一看,薄被竟然染上了一片血,血迹很新,甚至还未干涸。清梵眉一拧,轻轻将月泉淮从凌乱的被褥中脱离出来。伸手一摸男人的腹部,指缝里顿时全是暗红血迹。仔细查探一番后,清梵觉得这大抵是因真气错乱,一不小心冲岔了经脉导致伤口撕裂大出血。再加上现在雷雨天空气潮湿偏凉,极大影响了伤口自愈,加重了疼痛。 这人——明明都没恢复到能下床的地步,就敢开始疏脉? 清梵只好把人安顿回床上,然后又推门而出。不多时便去而复返,燃起小炉在旁边熬药。他的手里还抱着铜臼杵,一下一下地杵着。 在把草药捣得烂糊后,清梵掰过月泉淮的身躯在伤口处细细抹上。那道巨大的贯穿伤绽在这人白皙的皮肤上,看起来异常严重。 和尚的指尖带着草药抚过时,男人整个身躯都会隐忍地颤抖,肌rou条件反射地紧绷起来。月泉淮把下唇咬得尽是齿痕,甚至蹂躏得都有些肿了,也许是觉得丢脸,他哼了一两声后就再也不出声了。一双长眉蹙着,满脸痛苦之色。 药味逐渐变大了,盖过了雨泥的气味和淡淡的血味。一炷香后,药煎好了,清梵喂月泉淮喝下。也许是疼痛的原因,男人的眼睛泛红,整个人都有些蔫蔫的,一双凤目不再像一口古井一样总是深得不能见底,而是透露出几分迷茫。 他抬起头喝药的时候,莫名显出引颈就戮之感。脆弱而小巧的喉结暴露在外,一上一下,软软的吞咽着,再加上这副相当年轻的脸蛋,竟然给人一种束手就擒般的无害错觉。 清梵看着月泉淮,突然对着他伸出手。那动作仿佛是要来摸他的脖子,但在半途中却是微抬了一下,贴着男人的侧脸擦过。月泉淮感觉自己的耳垂被碰了一下。 外面的雨还在下,凉风灌入房间。月泉淮霎时觉得一团火从被碰的那处烧了起来,温度丝毫不比凰炎之火差。他一下子就进入了应激状态,下意识猛地一抬身,却狠狠牵扯到了伤口。 “嘶——你!” 月泉淮刚张嘴要骂,那和尚却不给他机会发作,垂目解释道:“刚刚有汗。” 和尚手冰凉。许是刚沐浴完,身上还带着潮湿的水汽,一身白色僧衣不如往日规规整整地穿戴着,领口稍有凌乱。只不过那串佛珠还照旧悬在他的腕间,沉稳厚重,散发着幽幽檀香。那双总是捻着佛珠的手还残留着些草药汁,擦手的时候,佛珠跟着一晃一晃。 床头的灯还燃着,光晕了两人的侧脸。清梵大半在明,月泉淮大半隐于暗。两人之间于昏黄烛火之中四目相对,窗外是雨水滴答之声。有那么一瞬间,月泉淮看见了那总是淡然的眸子里升出浓烈情绪,像是被枯柴被添了好一把大火,风一吹,烧得红艳。但月泉淮甚至没有分清其中那几分感情,一切便又消逝,似乎那只是错觉。 仿佛那只是因为烛火摇曳而映出得眸光闪烁。恍然回神,这僧人眉间仍然饱含着对苍生的慈悲,敛目之时,犹如佛祖垂悯。 被这样的眼神注视,月泉淮忽地就升起了几分恼意。这些年他搅起那些血雨腥风,恶名在外,有几个人胆敢正眼看他?尤其是在龙泉府的时候,一言如生死令,那些人连靠近他屋子附近都不敢,见了就是俯首称臣。 而这个秃驴—— 月泉淮微怔,才发现就连自己也说不清——他究竟是因为这和尚的眼神,还是因为这和尚看起来半分不假的慈悲而恼怒。 半晌,男人表情一松,懒懒散散地倚着:“你这和尚倒是有趣得很。救人倒也不怕救上鹰虎,”蓦然眼皮一抬,声音带着几分绻缱,细听却暗含冷意,“还是说你已经做好割rou喂鹰、舍身饲虎的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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