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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人五衰 (第1/5页)

      真司做了一个梦。

    他将脸颊和鱼缸紧紧贴合在一起,视线透过玻璃冰凉的质地,投向容器中游弋的鱼。从仰视的角度去看水缸的内部,鱼似乎在空中飞翔着,气泵嗡嗡鼓动起来,透明气泡仿佛一枚枚珍珠,一颗推搡着一颗,反复地左右倾斜。连缀成串的真空球体又像一只巨大的手,轻轻拂过水面漂浮的水草。眼珠随着鱼尾摆动的方向骨碌碌的转动,真司也跟着张大手臂,模仿凤尾鱼的姿势,努力向后挥动着胳膊,试图分开空气。这就能变成一尾鱼了吗?密闭空间逐渐稀薄的氧气。彼时纯真的思维突然连接到数年后的当下。

    那个时候的真司被关在一块相对隐秘的空间里,周围充斥腐烂的苹果气息。真司发誓要成为大家的调停人,然后加入到了孩子们的游戏中。从卡巴迪到捉迷藏,真司在个子只到他胸口的孩子之间来回奔跑,大颗大颗的汗水从额头上滚落下来。孩子们从来不和他用敬语。“真司,在我们回来之前,都不要出来啊!”,真司也只会顺从地躲在灌木丛后面,捂着眼睛应答:“知道了、知道了。”

    天已经彻底黑了,巨大的幕布覆盖笼罩住整片大地。真司闭着眼睛蹲在树丛中,肩头落满树上摇落额花粉和土块,因为空气间弥漫的尘埃剧烈咳嗽。在盆地的那头,苹果林深处传出阴沉的鼓噪声。到了夜间,啼鸣的雀鸟、天空的雁阵还有人类的行踪全部消失不见,盆地里没有灯光,只有横行的蛇蚁、群聚的鹰隼,以及夜行的厉鬼。

    ——果然被戏耍了吧,真司害怕地抱紧自己的双臂,想象身体变成一枚蚕茧。蚕茧由于营养不良,撕开一侧白色的羽织,暴露在空气中的那侧未能顺利的羽化的身体开始褪色、腐败。被同伴丢下的他,蜷缩在狭窄的灌丛中,祈求神明大人保佑自己不被恶鬼捉走。祖母知道他没有回家吗?通常这个时候,只有一只眼睛能看见的祖母,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等待真司回家。她还不知道,努力融入大家的真司被伙伴戏耍了,那些不足以称之为伙伴的家伙。真司帮助了他们,却被无情地驱赶。

    如果就此死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身体被厚重的木匣包裹住,无异于一副棺材。那时候,他的葬礼会有人来吗?这些不愿和他玩耍,丢下他擅自离开的孩子们,应当躲避晦气似的离得远远的吧?尽管他将葬礼想象成一场喜悦的联欢。

    人的灵魂还未完全消散,尚有一丝意识留存于腐朽的狰狞rou体,棺材上的花纹简直和漆盒表面绚丽的螺钿一样精美。真司想象着躺在棺材里参加自己的葬礼,丧仪上的诵经,各种聒噪的声响,连带着脑髓都在晃荡。世界变成一只狭小的盒子,一张温床,他躲在盒子的角落里面,感到整个世界在翻来覆去嗡嗡地振动。说不定,这里就是高天原的御所。这种感觉又像在拉洋片,密不透风的棺椁就是成片的暗室,真司躲在暗房里面,透过一枚小小孔洞观察世界,为大家拍摄合影。只不过,最后照片的画面上除却大家喜悦的笑容,仍然没有任何他存在的痕迹。

    每当林檎祭开幕,从各个地方来的檀家聚集在庙里做法事。巫女举起纯白的衣袖,挥动手中叮叮当当的神乐铃。墙角的那头,似乎因为神的召唤递出一支支纤长枝条的梅花。室内的主持沙弥在向孩子们讲解人的故事。人的性格并非先天形成的,而是不断被外事外物所影响着、灵魂被香气熏染;过去和现在消失的“我”,还有没有灵魂的实体,并不是被什么人杀死,而且注定有之;人生之“恒转如瀑流”,每一次的轮回都随着妙见旋转,以及对于生和死,存在与不存在、天人死前的五种衰变的理解……

    因为轮回转生的确实存在,才会有人为了来世获得更好的生活刻意地行善。伤害他人的善的行为,本身不就是一种恶吗?真司理解不了那些为了自己重来人生而虚伪行善的大人们,善良是他天生就具备的品质,不需要后天刻意为之。似乎大人们都是这个样子吧,真司从此不再考虑大人们的事了。

    那时候真司就在思考了,来世变成什么好呢?变成一尾游弋在浴缸中的观赏鱼,还是寺庙枝头的樱梅桃李,或者一只奔跑在空旷雪原上的驯鹿……总之,一定要在皮囊之外加上特别的灵魂,才算得上一个完整独立的人吧。所以真司决定,来世还要做“城户真司”。他不可能成为流离谭的主人公,但是无论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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