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失而复得 (第5/5页)

声音干涩喑哑，晦暗得不像样子，立刻清了清嗓子，振作了一下，“……你回来了。”

    多么笨拙的一句话，干巴巴的，前言不搭后语。但伏见宫御我觉得自己或许明白了他的意思。

    过往权当是一场大梦，云烟散去之后，便也只不过是一句，你又回到我身边了。

    拥有非人美丽的凶兽冷硬如宝石的眼睛柔软了目光，垂下修长的脖颈，在恋人干燥的嘴唇上细细厮磨，像是品尝，又像是安抚，笑意在胸膛里震动，隔着皮肤和布料，传递给另一个人。

    “对，我回来了，你也回来了。”

    伏黑甚尔凝视着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肢体的滞涩感和麻木感短时间内挥之不去，就仿佛他们之间隐隐约约存在的某种隔阂难以消弭，唯独被握住的手传来时轻时重的揉捏感，每一根手指都被照顾到了，与对方的体温交织在一起，成为唯一与现实接轨的部分。

    “……抱我。”

    他开口道。

    伏见宫御我从善如流，俯下身去，一手揽住他的肩背，一手穿过他的腰后，轻轻松松地将他揽入怀中，让他直起上身与自己交颈相拥。柔软而茂密的黑色长发像水润顺滑的海藻，铺洒在身后，沿着颈窝漫过来，扫在脸侧，带来些许痒意。

    像一只巨大的毛熊玩偶一般被对方抱着，感受到那股举重若轻的力量，修长的手臂上分布着不可忽视的紧密肌rou，固然不如他的那般虬结健硕，但已经远胜过从前的病弱不知几何。

    天与咒缚的感官轻而易举地勘破了对方的强大。那种压倒性的强大也成了美丽的一部分，如同活生生的自然法则的具象化。

    那就是“孵育”的结果。

    太长时间的离别造成了巨大的执念，久到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所求的到底是什么，但好在他不是纠结自艾的性格，比起去条分缕析，他更倾向于将一切与之相关的东西全都收入囊中。既然他们的命运之线已经重新合并，这份执念自会胁着他向对方靠拢，不论那月亮的内核究竟是否已经面目全非，只要月光一如往昔般照耀着他，眷顾着他，他就能够将这一切全盘接受，悉数咽下。

    他们亲密地拥抱着，伏见宫御我贴着伏黑甚尔的颈侧和脸侧轻轻蹭了蹭，明明已经长成高大的样子了，却还是像曾经那个金贵又娇弱的小少爷一般，习惯性地朝他撒娇。皮肤上传来茸茸又软软的触感，莹润柔软的表面之下，又有一种从深处传来的坚硬质地。伏黑甚尔的目光落在伏见宫御我卷曲缠绵的发尾，阳光照在脸上，逐渐发热发烫，刺得他眼睛发酸。他活动着僵硬的骨头，缓慢抬起胳膊，回抱住对方的身体，慢慢施力，收紧，弓起腰背像是企图将对方藏在肚皮底下那样，充满下意识的保护欲和占有欲，却仍然用低沉又平稳的语调，一字一顿道：“我爱你。我很想你。……我爱你。”

    “啊……”

    伏见宫御我轻轻叹息一声，在那一瞬间，自那一句叹息中同样也泄露出了某些连他自己也不自知的爱意，如同波涛卷着浪花猛烈地拍打了一下礁石，留下的一声短暂的轰鸣。

    “我也爱你。”

    他诚实地回馈道。

    相比伏黑甚尔，他才是那个没有经过别离的人。于他而言，只不是一两天稍微分开了一下，就像睡了一觉，醒来依然是自己和恋人在一起。所以他的情感是衔接的，是连续的，是前后连贯自然承接的，他的热情还没有消退，爱意也不曾衰减，即便他的驱壳有所不同，爱意却能够将他们的昨日强行留驻，仿佛一切都不曾变过。

    也正是这爱意在山谷中相撞发出的回响，给了伏黑甚尔再次拥抱的勇气。

    爱的意志一旦开始，就不可能停下。而更可怕的是，爱和死永远一致，求爱的意志也就是甘愿赴死。倘若连死亡都无法阻止，甚至反过来成为一种推动力，还有什么能够停止这份疯狂的爱呢？

    他早已深陷其中。爱成了本能的一部分，成了生命和躯体的一部分，爱使他从地狱返回人间，爱已经无法舍弃，哪怕寿数终结，哪怕爱情死去，爱都不会消失。

    不幸中的万幸，他得而复失，又失而复得。六十亿分之一的奇迹终究还是回到了他的怀里，拨云见月，亘古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