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 (第3/3页)

r>    他听到顾清的笑声，无奈地看回去，找出闲置许久的机关小猪塞到顾清怀里，让他自己玩一会，他还差一点做完。

    早些时候就提起过，唐门弟子常用的机关小猪，会自己跟着主人走，肚子里装有机关，放入材料能够自行打磨弩箭，十分方便。唐无锋这一只是他初学机关时自己拼的，最常见的那一种，脖颈上绑着一条领巾做区分。

    演武场里练习的时候，各自的机关小猪都排在一角，给机关小猪做装饰，是暗无天日无穷无尽的训练中，唯一一点趣味。

    他说这些的时候没有抱怨也没有自怜，每个唐门弟子都是这么过来的，江湖上只知道唐门的刺客令人闻风丧胆，却不知盛名是代代弟子自鲜血背叛中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他今天叹了很多次气，把最后一片零件打磨好的时候，对顾清说其实他真的不喜欢杀人。

    “不做刺客，你想做什么？”

    唐无锋想了又想，他好像没什么其他的本事，忍不住又叹口气：“好像只能做个木匠。”

    顾清抱着小猪笑，眉眼都微微弯起来，唐无锋也跟着扬起嘴角，补充道：“应该养得起你。”

    “我很难养。”

    “我养的起。”他像是当了真，继续说下去，“江南还是巴蜀，院子里养鹿还是兔子，都随你喜欢。阿清，我不怕难，只怕你不肯。”

    顾清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淡下去，他没接话，抱着机关小猪躺下，手臂挡在眼前。

    屋子里只有拼合机关的咔哒声，唐无锋紧紧抿着唇，他不想逼顾清去许诺什么，可他也不想看到顾清连接受都这么勉强。

    逃亡的路上他们还说起要买一个小院子，但事情一件件堆下来，甚至找不到兑现的时间。这么多年他没有为自己的出身和未来困惑过，做一把刀又如何，能撕开黑暗他心甘情愿。

    但顾清不是，他是高天孤月是星垂平野，是他二十年人生中的一个意外和惊喜。顾清总用一副平淡的语气说众生平等他一视同仁，事实上他连自己都不在乎，哪里能指望他去怜悯别人。

    他连爱人都不会。

    他知道顾清在想什么，等一个能够慷慨就义的机会，最好谁也不要记得。这是他在万花谷时就发现的，一个他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地方，竟然没有什么私人的偏好和摆设，除了一些必要用具和书册，和客房毫无区别。

    衣柜里只有万花制式的衣衫和几件随处可见的便装，笔墨是仓库领的，连被褥都是分发的不曾更改。自他搬来落雁城，唐无锋总想帮他置办一点器具，但顾清什么都没有添置，房间里除了多睡一个人，和他独居时没有任何改变。

    这让他每次在房间看不到顾清的时候都会生出一点恐慌，房间里太空太干净，好像他再也不会回来了。他习惯让房间保持整齐，这是唐门自小教的规矩，不能让人有机会寻到一点破绽，哪怕身死也不会暴露任何东西。

    如今他却希望房间里多一些痕迹，他将顾清看过的书搁在桌上，随手写的习作压在镇纸下，琴案上放着杏花油，香炉故意留了灰。

    这些无用的执着让这间屋子勉强有了一点生活气息，但他还是会觉得不安，顾清脸上的笑意似乎看透了他的一切想法，却没有阻止他的无用功。

    比起这些琐碎的改变，在床上的顾清才是真实又完整的，总是恹恹的神情漫上春色，空茫的双眼含着泪，月光从他的脸颊流下来，呼吸里包裹着哭泣。

    云散雨收的时候顾清安静地蜷缩在那里，像潮水褪去后裸露出来的崎岖海岸，破碎又孤寂。

    唐无锋从来没有觉得这么挫败过，杀一个人容易，想要留下一个人怎么这么难。